BK18.net

讓我們翻開羅馬思想史一頁，這是一個窮兵黷武的時代，人民精神流於形色之中。

一個痛苦的統治都會表現在人民的戲劇以及哲學上，羅馬哲人是遠離世俗的，他們沉溺在寧靜而不是求知上。

懷疑主義並非是相對主義，懷疑是因為不想陷入求知的好勝、鑽牛角尖的痛苦。畢竟他們的心靈已經沒辦法再承受這麼多紛擾。
羅馬只有兩個硬道理：要就被征服，要就征服他們。

除此之外，除了那些笨拙模仿古希臘藝術成就，羅馬真正原創的藝術就是流於好大喜功而已。

這兒有容納數千人、數萬人的澡堂、鬥技場。
這兒有奴隸還是公民都在互相殘殺。
這兒有不加修飾，不僅要美也強調醜的雕像。
這兒有朱門酒肉臭 ，路有凍死骨。

人得重視這樣一個問題，如果今天有人在社會去寄託斯多葛哲學，這種不幸的視角是否可以得到救贖？
我這兒有一個微不足道的想法，那就是在維吉爾與西塞羅的心靈裡找到一些偉大的事物，並讓我們暫且離開迷茫、焦慮，去捕捉那永恆的價值。

對但丁來說，維吉爾是帶領他看盡地獄醜陋的領路人，但是在羅馬人眼裡，維吉爾不過就是一位遠離城邦的詩人。他的禮儀是這麼不符合羅馬的精神，以至於羅馬男人都戲稱他是姑娘。

而對基督教來說，維吉爾是一位先知，因為維吉爾在亂世中相信，未來將有一個孩子能讓和平降臨。
人們對他的歌頌是好幾代的事情，而當時只有聖保羅走到維吉爾墓前為他垂淚。

相比下來，西塞羅就沒有這麼崇高了，他是一位務實的人，但是他卻有在亂世中笑看一切的本領。

他寫下未來君主立憲的共和基礎，後世有埃德蒙．伯克捍衛著它。然而，西塞羅儘管說愛著城邦，但是對競技場的娛樂卻充滿著厭惡之情：

「每天捕殺兩頭野獸，連續五天──壯觀。但是，兇猛異常的野獸撕扯人類，或者野獸被長矛刺穿而過，這對文明人有什麼樂趣可言的？...事實上，我有一種說不上的同情，這兒動物與人類有種親近的感覺。」

西塞羅嚮往跟中國詩人一樣的逍遙心境，可惜他沒辦法選擇命運：
「沒有什麼比遠離索居更快樂了，一切都比你想像的還要有魅力，海堤，海景，山丘，一切的一切。但是他不值得寫上一封長信──我沒有什麼話要說了，我很睏了。」

他絕對是一位挑剔的文人，卻只能把自己放在軍隊領袖的位置，甚至長達數月都活在戰場上。而他的美德，就是沒有隻字片語的抱怨

在過去治理共和國的心境上，他對羅馬以及羅馬人不過寥寥幾字就道盡一切：
「不可能再找到比今天更腐敗的人們和時代了。」

羅馬的確很有錢，只是建立在人心腐敗基礎上，這兒法律不過是一張空紙，這兒法庭早就威嚴掃地，選舉不過是一齣鬧劇，這兒錢包最大誰就是老大，錢可以收買人心，錢還可以收買幫派在廣場上劍拔弩張：

法庭也好，三巨頭也罷，讓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，西塞羅接著說說：
「既然從政治中不能得到快樂，我看不出為何還要作繭自縛。我要在最喜歡的文學裡研究學問，在我鄉居的閒適，以及最重要的，在我的孩子裡找到快樂。」

遺憾的是，寫下這些字的十年後，他就身首異處、倒臥在他最深愛的大海。西塞羅的故事告訴我們，當你堅持政治的善，你要付出的代價超乎你的想像。

不過這對西塞羅來說，這才是最好的歸宿也說不定，畢竟經歷了流放、女兒過世、政治不如意種種打擊，他早就喪失了求生的意志：

「她活著的時候，我總能在那裡找到庇護所，一個避風港，擁有一個能用甜蜜話語卸去我的憂慮與悲傷的女兒.....我不跟任何人說話了，一大早把我藏身在樹林裡，那兒荒涼而幽深，直到傍晚才出來，因為孤獨是我最好的朋友，我竭盡所能跟淚水戰鬥，但我根本不是它的對手。」

西塞羅不喜歡凱薩，但是他卻有著跟凱薩一樣看淡生死的勇氣。而西塞羅為何討厭凱薩？這我們不清楚；但是我們知道凱薩很希望西塞羅能跟他一起打天下。

想想凱薩周圍的人，他們不過都是渺小的人物，品行卑劣而狹隘，他最信任的人通通背叛了他，他最後也是死在他的心腹布魯圖斯手裡。

這點，凱薩或許一直都知道，所以我們也就不難想像，他為何這麼希望能得到西塞羅的友誼。

這是一齣悲劇，一個真心換絕情的悲劇，就好比西塞羅在政治鬥爭中被鬥垮時，他求助朋友卻換來冷漠的回應一樣。
凱薩總是嘲諷自己活得太久，傳說有一天他和許多人一起吃晚餐時，談論起怎樣死去最好，凱薩突然抬起頭來說「最好突然的死去」。───這故事實在是太貼切了。

當凱薩死後，西塞羅決定跟當時的霸主安東尼斡旋，結局可想而知是惹來殺身之禍。
在逃亡中，西塞羅一直猶豫著，他先躲在農舍裡，不久上了船，但是他又下了船回到農舍躺在床上，
僕人苦苦哀求他快點逃跑，又把他塞進轎子，這時安東尼的人追上來了。

他吩咐僕人把轎子放下，摸著下巴看著暗殺者，西塞羅曾說「再也沒有什麼──絕對沒有──比無畏的勇氣更摄人心魄、風流曼妙、令人景仰。」所以死神來了，生而為人，都應該感到自己備受眷顧。
#Bloom
　
＝＝＝＝＝＝＝＝
　
轉貼自：巴斯夏的蠟燭工坊